2010年12月16日 星期四

回顧生命中珍貴的服務學習之旅

韓竹平

那年我五十歲,一向單純規律的生活,像鐘擺每日來回擺盪於工作與家庭的兩端,突然動了念頭,想送給自己一份不一樣的生日禮物,經歷一段不同以往的人生體驗,我報名參加了姜樂義老師的暑期國際志工印度孟買服務學習團。姜老師是我大學同屆不同系的同校同學,他多年來推動到印度加爾各答及孟買仁愛傳教修女會(Missionaries of Charity)垂死之家服務學習的熱忱,讓人欽佩感動。他效法德蕾莎修女(Mother Teresa)以窮人的方式服務窮人的精神,堅持自費服務、貼近當地簡樸生活,著重動手服事、學習反省,讓參加的團員因著各自不同的生命經歷,各有不同的學習體悟,豐富了各自生命中一段可貴的記憶。2009年暑假,我再度成行,將自己投身在異國陌生的環境裡,透過服務體會感恩,在往返服務機構行走之間,和自己內心對話,與自己真實地存在。在服務工作時,我總在心裡對著接觸到的老人、病患和孩子們說,這是多麼難得的緣份,竟讓我放下日常生活,經過八個小時的飛行,漂洋過海來到你的面前,就為了這短短數日的陪伴,天主要我在你的身上看到學到什麼。

在南孟買Ashadaan的兒童病房,每天我們一到就先給小床上的病童們換掉已尿濕和排便的衣褲,幫忙碌的修女分擔每日繁重的工作,當雙手碰觸到腦麻的病童瘦乾僵硬難以伸展的四肢,目光接觸到他/她雙眼呆滯的眼神時,真是心疼,經過輕輕撫摸按摩後,僵硬也會稍微紓緩。其他躺在小床上的病童,會先用眼睛默默注視走近的人,眼盲的就靜靜地聽,就是這種專注吸引來者的駐足、彎腰、拍撫,漸漸地與孩子互動,如此陪伴就好,可別抱起,否則很難放下,一旦放下就會哭鬧,和不忍心相互拉扯,也造成修女們日常照顧上的困擾。翹腳妹是我們給她取的名字,她雙腳畸形各只有一隻腳拇指,躺在小床上,總是把一隻腳翹在另一隻腳上,眼睛略可見到光線,始終用雙手撥開眼皮想看得更清楚些,但她不哭不鬧,總是笑笑地自顧自地安靜地躺在她的小床上翹腳撥眼皮,感謝天主賜她好個性,是我們同行團員建華大叔的最愛,第二年再度在Ashadaan看到她,長大了些,笑臉依舊。餵食是另一項在兒童病房的工作,Lisa是一個腦麻又吞嚥困難的小女孩,餵食時需要用手捏一下她的鼻子,趁她張口的時候,把米糊的放在她的口中,一點一點得吞下。餵食前我將她僵硬扭曲的四肢稍微活動幫她暖身,跟她說話,幾次下來,她也會阿阿阿的像是在對我說話,當第一次獨自完成她的餵食,把她抱起輕拍打咯時,貼著她瘦乾弱小的身軀,我在她耳邊輕輕地對她說謝謝,她讓我體悟到吞嚥這般原以為理所當然的動作,是有著多麼大的恩寵,值得感謝。

在北孟買我們住在Mahakali Cave的聖言會修院(SVD Camp.),上午我們就近到安貧小姐妹會(Little Sisters of the Poor)的安老院(Home for the Aged)服務,我的工作主要在廚房幫忙,也曾做過晾衣服、縫衣服、以及將白色手怕一角用紅色繡線縫上p.s.d.p. (修會法文Petites soeurs des pauvres的第一個字母)的工作。在院裡幫忙的Miss Michelina Micky,當時已經62歲了,總是一張笑臉,聲音朗朗地為我們說明工作的內容步驟和她的訣竅。


一天中午在老人院的午餐備餐工作時間裡,我端著打好飯菜的鐵盤,送到一位83歲雙眼全盲的老人家Joseph Done的面前,正想幫他餵食,一位固定坐在他旁邊86歲的老人家制止我,自己吃邊對全盲者說明面前的食物,並且注意他手拿飯匙進食,隨時提醒,我被這一幕深深感動,久久不已。在老人院裡看到的是安心與互助,那位86歲長者告訴我當時院裡年紀最大的老人是96歲,在院裡享年最高的是105歲。

在果亞我們一早從住處搭公車,下車走15分鐘路到Madgaon Railroad Station搭火車到Karamali站,下車後再走25分鐘鄉間道路到Mogadan收容女性的MC老人院服務。記得第一天修女迎接我們時要我們要Make them happy,接著交待了清洗地板、擦淨床墊、更換床單、以及剪指甲的工作。院裡的老人家是不穿鞋子的,幾位團員手上拿著鐵盤和指甲刀,看著老人家一雙雙瘦乾又黑的腳,猶豫著蹲下剪腳指甲的動作該如何下手,感謝家中有兩位老人家,平常修剪手腳指甲已是常做的事,所以就先蹲了下來坐在一位老太太的腳前,微笑與關懷的眼神是世界通用的肢體語言,雙手扶起老人家的腳放在膝上,就專心慢慢地剪了起來,坐在一旁的老人家也從觀望漸漸放心,一位位接著把腳和手伸給了我。下工後經過市場為老人家買了幾瓶指甲油,第二天我們當起了美容師,有塗指甲油的(因為要用手抓飯只擦塗左手)、剪頭洗頭的,還有用薄荷油克難清理頭蝨的,忙碌極了。記得第一天晚上的服務分享時間裡,幾位團員反省至今很少與父母親接近,更不曾為父母親剪指甲,決定回家後要關心自己的長輩親人,要為他們剪指甲。而我則是從院裡老人家的身上,看到了接受和面對孤單的勇氣,她們日復一日就這樣生活著,接受病痛、面對死亡,直到回歸天鄉。

卑微的我無法明白天主的計畫,但我相信一切祂自會照顧。志工服務是一種學習,就像一面鏡子,讓每位團員觀照自己,反省自己的過往和期許未來。在各種服務的工作上,團員們專注地做每件看得到、發生在身旁可以做的事,以不負這段可貴的學習之旅,分享時都說收穫的比付出的還要多得多。志工服務是一種以其既有的工作方式提供的熱情活力協助,因為當志工離開後,一切又將回歸一如往常的運作。

記得離開北孟買的前一晚,我們和法蒂瑪修女院的孤兒院童們舉行晚會互動,大家玩得相當盡興,大修女說我們的短暫陪伴,就如同劃過天邊的流星,雖然流星過後天空一切歸於平靜如常,但在院童們的心裡,將會記得曾經交會過的歡樂,而這段記憶的造訪者來自台灣。

今(2010)年是德蕾莎修女 (1910.8.26-1997.9.5) 百歲,她在1950年創立了仁愛傳教修女會(Missionaries of Charity),於1984及1985年前後兩年間,派遣修女分別在台灣的台南和汐止設立會院,從事服務。5月22日參加了汐止會院在台25週年感恩彌撒,MC亞洲區會長Sr. Leon特地來台同慶,並在彌撒後感謝在地給予修女們服事工作的協助;而我心中除了感佩修女們發願為窮人、病人、垂死的人服務,並讓他們有尊嚴的被對待照顧之外;更要感謝的是讓我從兩度微不足道的短暫參與服務中,學習到坦然接受與面對一切臨在身上事物的勇氣。



<下工後在通舖上記下一天的生活點滴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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